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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四丫自言自語似的念叨完，看著身邊安靜聆聽她說話的令海洋，她的心柔軟的一塌糊塗，這些事對於孩子來講很無聊，他卻能耐住性子聽她說完，這孩子真可人疼！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這件事關鍵需要瞞著袁震哥，因為袁震哥跟二丫姐好，二丫姐跟張奶奶張叔叔是一撥的，所以袁震哥知道文姨和人合夥做小買賣相當於這事就泡湯了。”令海洋三兩句總結完畢，看到張四丫滿臉的驚訝之色，心裏頗為得意，哼，讓你老拿我當孩子，我可比你大！
當然更讓他得意的是張四丫話裏和那個男孩不熟，並且張四丫願意和他分享她秘密，雖然這個秘密知道的人有點多，但是那個男孩卻不在這範圍之內，這是最有力的證明---張四丫和他最好！
“對、嗯……沒錯，是這個意思。”張四丫有點結巴，她本來是想好好分析利害關系，囑咐令海洋這件事不要和袁震提起，他卻自己先領會到這層了，她真的是又欣慰又心疼他的敏感和體貼。
“其實沒什麽的。”令海洋握住張四丫的手，輕聲道：“並不是所有兄弟姐妹都能和睦相處。我和……反正這種事很正常。”
張四丫失笑：“你是在安慰我嗎？你覺得我和誰關系不好啊？”
“二丫姐。”令海洋猶豫一下還是說了，雖然他清楚血濃於水，而他才剛剛和她認識，他說的她不見得信。但是他寧願承擔被討厭的風險也要告訴她，“她有點壞。”
張四丫笑道：“就像你說的一樣，並不是所有兄弟姐妹都能和睦相處。但是畢竟是我姐姐，有些事我不想跟她計較。”昨天晚上姐妹間的口角四丫沒放在心上，白天二丫故意拆臺她也懶得計較，既然彼此處不來那就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她連個眼神也不會多給，只要別擋著她的道就行。
令海洋卻誤會張四丫已經知道鏈表事件，他同樣懶得在其他人身上多花費心思，把話題轉回來道：“我白天說的是認真的。你和文姨來我家，我讓父親安排合適的職位給文姨，你也不要去上學了，和我一起在家念書，林老師教的可好了，各科都能教還會寫書法畫畫。”
張四丫沒想到他還記著這茬呢，擡手輕輕彈了下他的腦門，道：“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這句話聽過沒有？”
令海洋瞬間蔫了，他怏怏道：“聽過。可……我想幫助你。”
“謝謝你，我的小朋友令海洋！”張四丫由衷的感謝面前的小男孩，“但是漁和漁不同，你不能慷他人之慨，什麽時候等你可以用自己的能力幫助我了再說。”
令海洋沈吟一下，問道：“為什麽我用自己能力幫助你還要再說呀啊？”
“那當然，我可不是誰遞來的橄欖枝都接受的！”張四丫面露難色道：“比如現在的你，不好好吃飯，個子不高，不愛運動，喜歡磨人還經常生病，明顯比我還弱小，我為什麽要接受你的幫助呢？”
令海洋沒意識到張四丫在混淆概念，張四丫每說他一個缺點，他的眼神就暗淡一分，雖然他很想為自己辯白，但是張四丫說的都是事實。最後他無奈的憋出幾個字：“喔，知道了。”
“好了，咱倆有什麽話回家說，太晚司機叔叔回去不安全。”
張四丫拍拍令海洋的小腦袋，伸手去推車門，不想才握上把手，就被令海洋拉住了胳膊。
“我好好吃飯，多運動，不磨人，努力長高不生病，你就願意接受我的幫助嗎？”令海洋認真道。
張四丫不假思索道：“當然啦。”
27身似浮萍難安
夜風襲人，司機被讓到裏面由徐大夫招待，何雨清和文秀雲在外等著車裏的兩個小的。有文秀雲在，張二丫不方便和何雨清攀談，也懶得陪著他們一起幹站著，跟二人打聲招呼就回去了。
兩個小的在裏面聊，兩個大人在外面聊。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四丫就把這麽大一個攤子接下來了。我不是怪孩子，畢竟是我頭腦一熱答應和人合夥的，要怪就怪我自己沒個準註意。”文秀雲眉頭皺的死緊，她想到那兩百塊錢的借條和合同上的違約條款就跟被人念了緊箍咒似的，太陽穴突突的疼。
何雨清把事情經過細細聽下來不知暗暗為四丫喝彩多少次，看文秀雲愁眉苦臉的樣子她不禁笑道：“要我說四丫這孩子有一套，你們家有她如有一寶。文姐姐，我本來是想給你出出主意，提供些好的意見，可聽你說下來，四丫考慮的面面俱到，我都不知道你有什麽可擔心的。”
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兩百塊錢對於城裏人不算啥，他們經得起折騰，但對她這個常年手裏沒有塊八毛錢的農村婦女來講，那是能活生生拖垮一個家庭的數字。
文秀雲苦笑道：“我還能擔心啥，那麽多貨賣不出去咋整，貨買不出去就還不上人家的錢，再加上利息可是不少的錢啊!再一個，我一個女人家拋頭露面終歸不好看。”
何雨清邊聽邊搖頭，道：“迂腐！現在是改革開放的新時代，你怎麽還是這種封建老思想！中央今年下達一份文件，其中就特別強調了要提高農民的生產水平，保證保持物資流通，發展商品生產。這說明什麽？說明國家都號召我們廣大群眾動起來，要勞動還要把勞動的成果分配到最需要的人手中，充分展現勞動的價值。”
文秀雲聽何雨清說的天花亂墜，她是一個字也聽不明白，道“中央下達的文件跟我普通老百姓有啥關系。”
何雨清哭笑不得道：“直白的說就是國家支持經濟發展，個體經營！也就是說做生意這件事是正當職業，沒什麽好丟人的。”
文秀雲心說這倒是次要的，她主要擔心生意賠了背上巨債。
何雨清看出文秀雲的擔憂，馬上道：“你放心，你這些貨賣不出去我給你兜著。不然我現在入股也成。”
“那哪成！你們已經幫我們夠多的了！再接受你們的幫助我良心上過意不去，你不是存心讓我晚上睡不安生嘛！不行不行！”文秀雲連連擺手，趕緊道：“我跟你念叨這個的意思是，四丫她不想讓人知道我和韓高粱合夥做買賣的事，一個是怕有人眼熱從中作梗，一個是以我婆婆和男人的性子，我這買賣勢必做不成。可我想瞞著誰也不能瞞著你……”
文秀雲話正說著，四丫就打開車門下來了，腳下剛站穩便扭過身對車內說：“自己下沒問題吧。”
“沒問題。”
話音剛落令海洋也從車裏鉆出來，張四丫不再管他，對何雨清笑道：“看來我媽都跟您說了，那我就省事了。”四丫指指自家院子笑著繼續道：“那邊一個都不讓知道，這邊只不讓一個人知道。”
話說到這份上大家心照不宣，之所以不挑明是顧忌彼此的臉面，畢竟兩個孩子都是談婚論嫁的年齡，成不成的男孩好說，女孩多少都有些妨礙。
況且在文秀雲看來，何雨清這麽熱心腸的人都沒透露出一點給自家閨女牽線搭橋的意思，可見二丫根本不在袁震家的考慮範圍之內，找個機會她得勸勸二丫，把她的念想趁早斷了才好。
何雨清一手牽過一個，對四丫笑道：“鬼靈精！”
幾人說笑著進了院子。
今晚註定是個不眠夜。
文秀雲躺在大樹家小書房的單人彈簧床上翻來覆去的烙餅，一會琢磨買賣的事情一會琢磨幾個閨女的婚事，最後不可避免的想到張來福和她自己身上，未來的日子怎麽過，她心裏一點譜都沒有。生活對於她就像沼澤，不掙紮糊弄著能喘口氣多茍活些時日，掙紮了要麽翻身上岸要麽陷的更深，她不知該如何抉擇。
大樹家對門的破落小院裏，張來福和自己的母親也難以入睡。
“來福，和李寡婦斷了吧。難道你還指望她再給你生個小子出來不成？”張老太太雖然對文秀雲百般不滿，也知道自己兒子想再找個文秀雲這樣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媳婦難。
張來福直挺挺躺在床上怔怔出神，隔了一會才道：“您放心，她跑不了。用不了幾天她就回來了。再說咱家四丫不是還在他們那鎮宅呢嘛，現成的臺階到時候她自己就跟著四丫回來了。”
張老太太嘆口氣道：“她都四個孩子的娘了，跑能跑哪去。可日子不是這麽個過法，你看看，你們今天一吵架，家裏一天就沒收入，老這麽下去誰受的了。你讓老娘半拉身子進棺材的人臨了臨了跟你喝西北風啊。”
“看您說的，短誰都短不了您一口飯。”張來福語氣裏帶了些不耐煩道。
張老太太一聽不樂意了，道：“你以為我真是為我自己啊，還不是你不爭氣！不然輪得到我操這個心？！”說著張老太太從小木床上坐起身，一把拉開隔在兩張床中間的布簾，道：“對了，你把咱家那十塊錢花哪去了？是不是花李寡婦身上了？我可告訴你，你跟她怎麽膩歪我不管，她兒子娶媳婦我不許你掏一分錢。自己家還揭不開鍋呢，憑啥管她家的閑事。”
“哎呦我的親娘，您老糊塗了。李寡婦家啥條件咱家啥條件，人犯得著找我要錢嘛！她兩兒子都有出息，早發話把後面兩弟弟的婚事包了，我就是想給人還不稀罕要呢。”張來福不知母親哪聽來的閑話，竟然還信李寡婦能從他手裏扣出錢去。
張老太太顯然不信兒子的話，“那你把錢還我，這錢我預備著年節和給兩個丫頭交學費用的，你要是給我糟盡了，我借都沒地方借去。”
“女娃子上啥學，四丫上就上了，二丫就算了，明年讓她收收心，幫家裏幹點活給自己攢點嫁妝，回頭給她找個好點人家嫁了，我當爹的也算盡到責任了。”張來福雖是岔開話題，卻也真心實意為二丫的事煩惱。知子莫若父，他們家二丫不是老實本分的，他怕她和那個城裏來的小子鬧出醜事來，這輩子可就毀了。
張老太太總坐著腰疼，聽完兒子這番話又躺回床上，道：“急啥，大丫的婚事還沒著落就想二丫的……”
屋子裏母子兩個聊的熱鬧，屋子外張二丫蹲在墻根底下慘白著一張臉，眼中盡是恨意。
28萬事開頭難（1）
淩晨四點，天色仍然暗沈一片，文秀雲早已起床收拾妥當，輕手輕腳的去耳房整理出今天要賣的貨物。
她對能不能賣出這些東西沒有一點信心，但去一趟鎮上不容易，她把能裝上的都裝上了，大不了再原封不動的馱回來。
韓高粱把他們家的飛鴿自行車連兩個凳子都給文秀雲留下了，這給文秀雲解決了大難題。
三水鎮離小王村徒步有四個小時的路程，騎自行車就快的多了。她把兩大麻袋的貨搬到車後座上，用麻繩勒好，一切準備就緒，又想起自己沒有水壺，這時候哪好意思再麻煩何雨清等人，索性直接去廚房接一大碗自來水咕咚咕咚喝了，再渴的話就忍著，也省得上廁所了。
從廚房出來，文秀雲走到院門口，把抵在一側院門的木棍移開，輕輕拉開兩指粗的鐵門掩，打開半扇門足夠自行車進出，這才轉身去推車。
“媽，您怎麽不叫我。”張四丫打著哈欠，睡眼惺忪的站在自行車旁，穿戴整齊，肩膀上斜跨個大布包，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裝了些什麽。
文秀雲吃了一驚，趕緊道：“快回去睡覺，媽是掙錢去不是玩，想去鎮上以後再帶你去。”
今天是學生放假的日子，就算不放假張四丫也要再逃兩天的學，因為她不可能放文秀雲這個商場菜鳥一開始就單打獨鬥，速成法都不帶這麽速成的，何況得有人把速成法教給她才行。
“您以為我就是去玩的了？”張四丫拍拍身上的布包道：“看看，裏面幹糧、水壺、衛生紙、賬本和筆樣樣俱全，還有針線盒。嘿嘿，這些都是林姨和何姨幫我們準備的，直接交到我手上不就是支持我跟著您去幫忙嘛。再說，您不帶著我能找的著地間嗎？韓叔的攤位可不是正經的攤位標著號碼牌，您聽他說的簡單，犄角旮旯的哪那麽容易找到。”其實還有樣東西四丫沒說，她怕嚇到文秀雲。
除了針線盒是張四丫找何雨清借的，其他東西都是林姨幫她準備的。
昨晚上令海洋在飯局上鬧著打道回府，和何雨清都沒吃好，這邊徐大夫和四丫也都吃的虧虧欠欠，幹脆大家聚在一起又吃了一頓西紅柿雞蛋面湯，吃完聊會天才各自歇下。
四丫折騰一天早就累極，剛鉆進被窩猛的想起明天要出攤好多必備的東西還沒準備好，眼見何雨清要拉燈了，她硬著頭皮剛要開口再麻煩麻煩人家，林姨就拎著個大布包推門進來了，直接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面對林姨細致入微的舉動，何雨清倒不好意思起來，怪自己沒替四丫考慮周全，畢竟這對母女是她攬來的，他們的事她自認應該負責到底。
看何雨清一臉懊惱的樣子，四丫哭笑不得，只得找個忙要何雨清幫，於是布包中就有了小小的針線盒。
至於那個沒有提及制作精良小巧的美式彈簧刀，則是令海洋偷偷塞給她的。
當她狐疑的在被子裏摸著手中的金屬物時，令海洋對她無聲吐出四個字，“小刀，防身。”
四丫心裏感動的一塌糊塗，她和他們都是萍水相逢，然而就是萍水相逢的的善意最難能可貴，她忽然覺得重生到這裏反而是上天給她最好的禮物，讓她認識這麽多有情有義的人。
“好，咱們出發！”
文秀雲眼眶微紅，她知道何雨清等人的支持完全源於小女兒，既然外人都這麽信任自己的女兒，她有什麽理由不為了女兒闖一闖呢！
三水鎮的勝利大街相當於鎮子的商業中心，商品種類齊全，不但滿足本鎮居民所需，還輻射了周圍幾個村，大家不論一應日常用品還是貴重物件都來這裏采購。
這個年代和二十一世紀不同，二十一世紀的商業街大部分九點鐘才營業，現在這個時代的店鋪六點鐘就開門了。尤其是糧食店開的更早些，就這樣門口瞬間就拉起了二三十米的長隊。
看到這麽些人，母女二人都意識到自己來晚了。
由於文秀雲裝的貨太多，還帶了孩子，騎行速度自然慢了，現在大街上行人又多騎的就更慢了，文秀雲不由有些著急。
四丫見狀跳下車，小跑著給文秀雲帶路，這樣還能快些。
離韓高粱夫妻擺攤的地方短短幾百米的路，母女兩個十來分鐘才到，可到了地方母女二人就傻了眼，攤位被一個中年瘦高個的男人占上了，兩個店鋪間二米多的夾道中間橫放個大木架，堆滿了大大小小花色不一的布頭，攤位前三四個婦女在那挑挑揀揀，男人大聲吆喝著：“紅旗布廠直接下來的布料，漂亮質量好，不用票不用票再說一次不用票，通通五毛錢一塊！”
文秀雲心裏咯噔一下，道：“四丫，你記沒記錯地方。”
四丫苦笑道：“肯定不會記錯。左邊是佳美成衣店，右邊是綜合供銷社。”
“那咋辦，地方讓人占上了。”文秀雲頓時慌了神，腦子亂成一團漿糊，胸口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似的，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涼拌熱拌都得辦。”
韓高粱沒提起攤位被占的情況，要麽是他忘了說，要麽是他從沒遇到過這碼事。但是不管怎麽說，這個男人不認識韓高粱的概率很小。
認識有認識的辦法，不認識有不認識的辦法。
張四丫勾起一邊的唇角，露出個壞笑，對文秀雲說了句稍安勿躁，大步流星的走到瘦高個男人攤位前套話去了。
29萬事開頭難（2）
朱俊華站在攤位前一面收錢一面防賊似的盯著攤位前的小孩。
直到最後一個老太太交錢走人後，他忍不住對小孩道：“誒，買嗎？不買一邊去，別跟這攪亂！”
張四丫一聽這位不是善茬，心裏立馬有了主意，大大的杏眼沖朱俊華眨巴眨巴，笑道：“叔叔好，我姨夫韓高粱您知道吧？”
朱俊華聞言一楞，語氣依舊不大好，含糊其辭道：“啊，怎麽了。”
“今兒以後我們家天天在這擺，姨夫說要碰見人，就一人一半的地間兒，有什麽事等他下個月回來解決。”
四丫想這事無非就是管這片兒的人一地租兩主，看朱俊華的反應，很顯然和管事兒的通過氣。表面上繁華地段的攤位月租四塊錢十分劃算，其實韓高粱一個月才用一天，剩餘的日子裏再以略低的價格租給別人，管事兒的賺雙份錢。當然其實要這麽糊裏糊塗的有認頭吃虧的也行，不過現在有她這個合夥人中間插一杠子，事態就覆雜了。
勝利大街是公家的地方，細長的街道全長大概一千多米，店鋪和店鋪緊密相連，很少有這種夾道。即使在這種相對貧困落後的地區，人們的經商意識還沒有覺醒，夾道的攤位也是一位難求，能租下來的人都和管事兒的多少有些關系。
正是考慮到這點，張四丫想擠走朱俊華才變得十分棘手。而且就算擠走一個朱俊華，保不齊後面還有李俊華趙俊華，這次她想辦法擠走人家，下次就有更厲害的擠走她。不如走“大家好才是真的好”路線，爭取搞好關系合作共贏。
只是，現在的主動權在對方手裏，萬一朱俊華的門路更硬些，那張四丫就得重新找地盤了，最壞的結果甚至會因此無法和韓高粱繼續合夥下去。想到這，她的心裏也不免忐忑起來。
朱俊華聞言眉頭皺了皺，道：“你家大人呢？”
張四丫給他指了指，文秀雲推著車幾步走來，沖朱俊華笑著點點頭。
“你是韓高粱媳婦的妹妹？”朱俊華上下打量文秀雲，怎麽看怎麽不像，韓高粱媳婦五大三粗的，眼前的婦女顏色卻是十分標致。就算是表姐妹這外貌差距也有點殘忍了。
文秀雲繼續點頭，心裏直打鼓，生怕被朱俊華看出來她是冒牌貨。
張四丫心道，木訥寡言的性子就是這點兒好，說少錯少，不容易露餡。
“他們兩口子怎麽跟你說的，就讓你這麽直目楞瞪的來？”雖然兩姐妹的相貌相差甚遠，但是文秀雲手裏推著的自行車讓他不禁信了幾分，放眼十裏八村能騎的起自行車的人家很少，同樣的能騎的起自行車的人家也不會來蒙他的地方，那這事就不好辦了。
管事兒的人是朱俊華表舅，勝利大街本來沒有租攤位一說，他表舅為了中飽私囊就打起了這個主意。
韓高粱夫妻就是他表舅主動找上門去的，那時候人們的意識裏做買賣就是投機倒把不光彩，只有這兩口子出去見過些世面，正好也倒騰的來些東西，雙方一拍即合，口頭約定這塊地方一個月兩塊錢歸韓高粱用，後來漲到四塊錢，再後來他也起了這個心思，他表舅就讓他一塊共用這地方，只瞞著韓高粱也沒收他錢，就囑咐他韓高粱出攤的時候他就另找地方，別惹事。
開始做買賣的時候朱俊華沒摸著門路，加上態度不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沒覺得這差事有什麽好，去年他娶了個厲害老婆，天天攆著他幹正事，他才正經上了心。
一上心買賣自然好，買賣一好他就想獨吞這塊地方。兩口子最近正商量怎麽把韓高粱打發走，租金怎麽給表舅劃算，沒成想原來韓高粱家竟然早發現了他們，萬一鬧起來兩家都幹不成，不如暫時先勻他們些地方再做打算。
文秀雲聽朱俊華的語氣似乎是信了，她的心落下一半，馬上道：“沒有，姐姐姐夫都給我預備妥當了。”
“你姐他們是讓你接手還是過來跟著幫忙？”朱俊華的語氣緩和些，說著把自己的架子往一邊拉，橫放占了整個夾道的架子豎著貼到了一側墻面，空出了一半的地方。
張四丫和文秀雲同時松口氣，娘倆一邊卸車一邊道：“就是幫忙。”
朱俊華聽了嘬嘬牙花子，要是讓這娘們接手倒好了，到時候他表舅軟硬兼施，讓他們把地方讓出來難度也不那麽大，畢竟不是他們自己的買賣，自然不會跟自己似的那麽上心。
“你說你一個女人家出來做買賣，拋頭露面的你男人也同意？”朱俊華話中帶刺，就算暫時和韓高粱共用一塊地方，他也不打算讓對方好過。嘿嘿，能擠兌走這娘家當然更好。
文秀雲聽朱俊華這麽說顯些眼淚落下來，如果張來福能走撐的起家，何至於她出來拋頭露面。
四丫將手中滿是補丁的四方床單抖了抖在地上鋪好，慢悠悠道：“什麽叫拋頭露面？叔叔您用詞不當啊！紅色娘子軍還上陣殺敵呢，為了國家人民為了革命事業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您好說革命先鋒是拋頭露面？當然那是戰爭年代，如今天下太平，我媽是沒機會為革命事業拼搏了，可為小家拼搏就不值得讚揚了嗎？拼搏精神不論什麽時候都一樣值得讚揚，我媽不但要自己拼搏，還把這種拼搏精神發揚光大傳承給下一代，作為她的下一代的我認為，不夾雜任何私人感情的講，這位女士更值得讚揚。您說是不是這麽個理兒？”
“說的好！”
不知什麽時候他們的攤位前已經圍上了一圈人，不單有人給張四丫喝彩，還有人激動的鼓起掌來。
張四丫擡眼看去，何雨清領著令海洋站在人群中沖她微笑，一起對她豎起大拇指。
30八十年代的明星同款
朱俊華被張四丫噎的夠嗆，他冷笑一聲拉過馬紮坐到兩個攤位中間，翹起二郎腿指著眾人道：“看什麽看，買東西嗎？不買趕緊騰地方！”
人群散開，何雨清領著令海洋對母女二人揮揮手，隨著人流走開。
四丫笑笑，心道這二位不會是專程過來看他們一眼的吧，還真是富貴閑散人的做派。什麽時候她也能恢覆到前世的身家重溫這種做派就好了。
“四丫。”文秀雲捏捏女兒的手，道：“謝謝你。”
這聲謝不是長輩對晚輩的，而是女人之間朋友之間的謝。
四丫會意，想到關於合夥買賣背後的一應麻煩事，覺得很有必要給自己和母親一起打打氣，她五指抱拳向上舉了舉，壓低聲音對文秀雲堅定的道：“自強不息，努力奮鬥，加油！”
“加油！”
文秀雲也握了握拳，母女二人相視一笑，開始把麻袋裏的貨物拿出來擺好。
貨品的陳設很大程度上影響客人的購買欲和商品的價格。
之前韓高粱夫妻隨意把東西堆在一起，客人不方便挑選，也顯得東西質量不好，價錢自然賣不上去。
這次母女二人把帽子圍巾等物品分好類擺放整齊，不僅如此，四丫把幾條花色簡單的絲巾打成玫瑰花的樣子單獨擺在一角，剩下的絲巾單層折疊羅在一起，瞬間提升了商品的美觀性，吸引了好多路人的目光。
文秀雲沒想到自己女兒手這麽巧，驚嘆道：“你這是哪學來的？”
四丫早打好腹稿，道：“上次咱們村倍有錢的那誰家閨女出門子，我和奶奶去幫忙，跟著給新娘子化妝的阿姨學的。”
娘倆正說著話，有兩三個人上來問價錢。
“這絲巾多少錢一條？”
年輕姑娘問的是文秀雲，文秀雲顯然還沒有定價的概念，楞在那裏隨即去看四丫，四丫馬上答道：“兩塊錢！”
朱俊華豎起耳朵聽到四丫報的價，當下誇張的噗嗤笑出聲來。
這個價錢報的很高了，有人聽了價錢擡腳就走，有人聽了剛蹲下來要拿起條絲巾看看，結果四丫這麽一說，立馬收回手把視線移到了帽子圍巾上，而那個年輕的小姑娘倒是沒什麽反應，彎下腰雙手撐膝依次打量著四朵玫瑰狀的絲巾。
四丫暗道一句糟糕，她對當下的物價早沒有什麽印象，那天給韓高粱夫妻幫忙時，他們賣的是六毛五一條一塊錢兩條，她只是單純覺得他們要的太低，而買絲巾的人遠不如買帽子手套一類實用物品的人多，賣的太便宜量又少合不上來。再加上今天她的巧手“加工”，她就想賣個高價出去，卻沒考慮到這個年代人們的消費水平。
“這麽貴，商店裏也才賣兩塊二毛五。”年輕姑娘撇撇嘴道。
哎，自己捅的簍子自己搞定。
四丫笑道：“實話告訴您，同樣的絲巾如果放到商店裏賣，至少要賣六七塊錢！”
年輕姑娘瞪大眼睛，問道：“哪有這麽貴的絲巾？”
“怎麽沒有，比這貴的有的是。知道為什麽這絲巾你覺得貴嗎？那是因為你不懂。”四丫拿起一條玫瑰絲巾抖開給年輕姑娘看，“這種樣式是港臺女明星最喜歡的，那裏已經流行開了咱們大陸才進來的這批貨，要不是我姨夫有關系搞來點，咱們三水鎮至少三年後才能見到這種樣式。”說著她有把絲巾的標簽給年輕姑娘看，“看了嗎？美光紡織二廠生產的，質量一級棒，你說兩塊錢貴不貴？你是願意花兩塊二毛五買老掉牙的款式，還是願意花兩塊錢買最新最流行最洋氣的款式啊？”
張四丫的一席話把周圍的人說的一楞一楞的，有幾個在朱俊華那買布頭的挺她忽悠的頭頭是道，也湊過來看引領時尚潮流的絲巾開開眼界。
年輕姑娘臉上露出一絲猶豫，道：“你說的港臺女明星是哪個女明星？”
張四丫知道此時到了關鍵時刻，能不能成功交易就在她接下來這句話了，她的大腦飛速轉動，脫口而出幾個女明星的名字：“趙雅芝！米雪！好多女明星都戴。”
年輕小姑娘滿臉疑惑道：“他們在電視劇裏也沒有帶絲巾啊。”
四丫露出個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的表情，無奈道：“明星私服你懂嗎？拍電視劇的服裝能在日常生活裏穿嗎，私下裏的著裝才能顯示出明星最真實的品味！怎麽樣，想不想跟明星一樣洋氣一樣美麗，你們之間僅僅只差一條絲巾的距離喔~”
正說著一個中年婦女伸手來拿張四丫手中絲巾，道：“哪個是趙雅芝帶的樣式？我要一條！”
四丫飛快看一眼中年婦女的膚色，拿了條橡皮粉的碎花絲巾遞到中年婦女面前，道：“這個是趙雅芝同款。來，我幫您圍上試試。”
中年婦女聞言彎下腰，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我回去自己帶也成，你交給我怎麽打這個花。”
四丫把絲巾甩甩抻直，圍在中年婦女的脖子上，快速在她脖子側面打個蝴蝶尾的大結，道：“不是每個人都適合那種玫瑰結，像您這個年齡段打蝴蝶尾的結比較好，顯得有氣質。您回家照照鏡子，戴上這條絲巾後，您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中年婦女對氣質這個詞的恭維非常感冒，一時樂的合不攏嘴，笑道：“行，就它啦！”
說罷彎下腰，撩開褲腿，從襪筒裏抽出一卷錢，拿了一張貳元的綠油油人民幣遞到了張四丫手裏。
二丫看著上一世已經取消流通的貳元人民幣感慨萬分，達成了她這一世的第一筆生意。
31難怪人人都說財大氣粗
張四丫的人工廣告打得響亮，一下子賣出四條絲巾，反倒是年輕的小姑娘看了又看沒有買，不過張四丫依舊態度熱情，臨走時讓她幫忙友情宣傳，她不買她的親戚朋友沒準還有能夠買的，挖掘潛在客戶是很必要的。
文秀雲手心裏攥著四丫交給她的八塊錢，心臟砰砰狂跳。從嫁給張來福起，她就沒見過幾次整錢，領來的工錢每次沒捂熱乎就得交到婆婆手裏，家裏吃穿用度花多少在婆婆那支取多少，餘下的分分角角都要還回去，偶爾張來福給她鼓搗回來點東西，她就高興的不得了。錢這個東西對她來說遙不可及，日子過的永遠是拆東墻補西墻，忽然有一天東墻從天而降，她幸福的暈眩，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媽，趁這陣人不算太多您去穿點零錢。”張四丫忘了備零錢，幸好剛剛買東西的人大多給的是正好的。
話音剛落，一個老太太蹲下挑雙襪子，問道：“多少錢。”
“奶奶，兩毛五一雙。”張四丫這次報的價格只比韓高粱高五分錢。
老太太慢吞吞從菜籃子裏拿出三毛錢，四丫笑道：“奶奶，我沒有零錢，您有正好的嗎？”
“沒有。”
“那您來兩雙吧，您看商店裏尼龍的襪子還三毛錢一雙呢，這是純棉襪舒服透氣不臭腳，兩毛五一雙多便宜。我們不是常進的來這樣的貨，難得趕上了就多買一雙，買到就是賺到。”張四丫極力推銷著，心裏暗暗覺得自己好笑，前世電視購物廣告浸泡式洗腦威力無敵，不重活一世她都不知道這些廣告詞早已植入她的大腦，脫口而出的詞一套一套的，這也算是她活學活用了。
老太太把錢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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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這件事關鍵需要瞞著袁震哥，因為袁震哥跟二丫姐好，二丫姐跟張奶奶張叔叔是一撥的，所以袁震哥知道文姨和人合夥做小買賣相當於這事就泡湯了。”令海洋三兩句總結完畢，看到張四丫滿臉的驚訝之色，心裏頗為得意，哼，讓你老拿我當孩子，我可比你大！
當然更讓他得意的是張四丫話裏和那個男孩不熟，並且張四丫願意和他分享她秘密，雖然這個秘密知道的人有點多，但是那個男孩卻不在這範圍之內，這是最有力的證明---張四丫和他最好！
“對、嗯……沒錯，是這個意思。”張四丫有點結巴，她本來是想好好分析利害關系，囑咐令海洋這件事不要和袁震提起，他卻自己先領會到這層了，她真的是又欣慰又心疼他的敏感和體貼。
“其實沒什麽的。”令海洋握住張四丫的手，輕聲道：“並不是所有兄弟姐妹都能和睦相處。我和……反正這種事很正常。”
張四丫失笑：“你是在安慰我嗎？你覺得我和誰關系不好啊？”
“二丫姐。”令海洋猶豫一下還是說了，雖然他清楚血濃於水，而他才剛剛和她認識，他說的她不見得信。但是他寧願承擔被討厭的風險也要告訴她，“她有點壞。”
張四丫笑道：“就像你說的一樣，並不是所有兄弟姐妹都能和睦相處。但是畢竟是我姐姐，有些事我不想跟她計較。”昨天晚上姐妹間的口角四丫沒放在心上，白天二丫故意拆臺她也懶得計較，既然彼此處不來那就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她連個眼神也不會多給，只要別擋著她的道就行。
令海洋卻誤會張四丫已經知道鏈表事件，他同樣懶得在其他人身上多花費心思，把話題轉回來道：“我白天說的是認真的。你和文姨來我家，我讓父親安排合適的職位給文姨，你也不要去上學了，和我一起在家念書，林老師教的可好了，各科都能教還會寫書法畫畫。”
張四丫沒想到他還記著這茬呢，擡手輕輕彈了下他的腦門，道：“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這句話聽過沒有？”
令海洋瞬間蔫了，他怏怏道：“聽過。可……我想幫助你。”
“謝謝你，我的小朋友令海洋！”張四丫由衷的感謝面前的小男孩，“但是漁和漁不同，你不能慷他人之慨，什麽時候等你可以用自己的能力幫助我了再說。”
令海洋沈吟一下，問道：“為什麽我用自己能力幫助你還要再說呀啊？”
“那當然，我可不是誰遞來的橄欖枝都接受的！”張四丫面露難色道：“比如現在的你，不好好吃飯，個子不高，不愛運動，喜歡磨人還經常生病，明顯比我還弱小，我為什麽要接受你的幫助呢？”
令海洋沒意識到張四丫在混淆概念，張四丫每說他一個缺點，他的眼神就暗淡一分，雖然他很想為自己辯白，但是張四丫說的都是事實。最後他無奈的憋出幾個字：“喔，知道了。”
“好了，咱倆有什麽話回家說，太晚司機叔叔回去不安全。”
張四丫拍拍令海洋的小腦袋，伸手去推車門，不想才握上把手，就被令海洋拉住了胳膊。
“我好好吃飯，多運動，不磨人，努力長高不生病，你就願意接受我的幫助嗎？”令海洋認真道。
張四丫不假思索道：“當然啦。”
27身似浮萍難安
夜風襲人，司機被讓到裏面由徐大夫招待，何雨清和文秀雲在外等著車裏的兩個小的。有文秀雲在，張二丫不方便和何雨清攀談，也懶得陪著他們一起幹站著，跟二人打聲招呼就回去了。
兩個小的在裏面聊，兩個大人在外面聊。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四丫就把這麽大一個攤子接下來了。我不是怪孩子，畢竟是我頭腦一熱答應和人合夥的，要怪就怪我自己沒個準註意。”文秀雲眉頭皺的死緊，她想到那兩百塊錢的借條和合同上的違約條款就跟被人念了緊箍咒似的，太陽穴突突的疼。
何雨清把事情經過細細聽下來不知暗暗為四丫喝彩多少次，看文秀雲愁眉苦臉的樣子她不禁笑道：“要我說四丫這孩子有一套，你們家有她如有一寶。文姐姐，我本來是想給你出出主意，提供些好的意見，可聽你說下來，四丫考慮的面面俱到，我都不知道你有什麽可擔心的。”
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兩百塊錢對於城裏人不算啥，他們經得起折騰，但對她這個常年手裏沒有塊八毛錢的農村婦女來講，那是能活生生拖垮一個家庭的數字。
文秀雲苦笑道：“我還能擔心啥，那麽多貨賣不出去咋整，貨買不出去就還不上人家的錢，再加上利息可是不少的錢啊!再一個，我一個女人家拋頭露面終歸不好看。”
何雨清邊聽邊搖頭，道：“迂腐！現在是改革開放的新時代，你怎麽還是這種封建老思想！中央今年下達一份文件，其中就特別強調了要提高農民的生產水平，保證保持物資流通，發展商品生產。這說明什麽？說明國家都號召我們廣大群眾動起來，要勞動還要把勞動的成果分配到最需要的人手中，充分展現勞動的價值。”
文秀雲聽何雨清說的天花亂墜，她是一個字也聽不明白，道“中央下達的文件跟我普通老百姓有啥關系。”
何雨清哭笑不得道：“直白的說就是國家支持經濟發展，個體經營！也就是說做生意這件事是正當職業，沒什麽好丟人的。”
文秀雲心說這倒是次要的，她主要擔心生意賠了背上巨債。
何雨清看出文秀雲的擔憂，馬上道：“你放心，你這些貨賣不出去我給你兜著。不然我現在入股也成。”
“那哪成！你們已經幫我們夠多的了！再接受你們的幫助我良心上過意不去，你不是存心讓我晚上睡不安生嘛！不行不行！”文秀雲連連擺手，趕緊道：“我跟你念叨這個的意思是，四丫她不想讓人知道我和韓高粱合夥做買賣的事，一個是怕有人眼熱從中作梗，一個是以我婆婆和男人的性子，我這買賣勢必做不成。可我想瞞著誰也不能瞞著你……”
文秀雲話正說著，四丫就打開車門下來了，腳下剛站穩便扭過身對車內說：“自己下沒問題吧。”
“沒問題。”
話音剛落令海洋也從車裏鉆出來，張四丫不再管他，對何雨清笑道：“看來我媽都跟您說了，那我就省事了。”四丫指指自家院子笑著繼續道：“那邊一個都不讓知道，這邊只不讓一個人知道。”
話說到這份上大家心照不宣，之所以不挑明是顧忌彼此的臉面，畢竟兩個孩子都是談婚論嫁的年齡，成不成的男孩好說，女孩多少都有些妨礙。
況且在文秀雲看來，何雨清這麽熱心腸的人都沒透露出一點給自家閨女牽線搭橋的意思，可見二丫根本不在袁震家的考慮範圍之內，找個機會她得勸勸二丫，把她的念想趁早斷了才好。
何雨清一手牽過一個，對四丫笑道：“鬼靈精！”
幾人說笑著進了院子。
今晚註定是個不眠夜。
文秀雲躺在大樹家小書房的單人彈簧床上翻來覆去的烙餅，一會琢磨買賣的事情一會琢磨幾個閨女的婚事，最後不可避免的想到張來福和她自己身上，未來的日子怎麽過，她心裏一點譜都沒有。生活對於她就像沼澤，不掙紮糊弄著能喘口氣多茍活些時日，掙紮了要麽翻身上岸要麽陷的更深，她不知該如何抉擇。
大樹家對門的破落小院裏，張來福和自己的母親也難以入睡。
“來福，和李寡婦斷了吧。難道你還指望她再給你生個小子出來不成？”張老太太雖然對文秀雲百般不滿，也知道自己兒子想再找個文秀雲這樣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媳婦難。
張來福直挺挺躺在床上怔怔出神，隔了一會才道：“您放心，她跑不了。用不了幾天她就回來了。再說咱家四丫不是還在他們那鎮宅呢嘛，現成的臺階到時候她自己就跟著四丫回來了。”
張老太太嘆口氣道：“她都四個孩子的娘了，跑能跑哪去。可日子不是這麽個過法，你看看，你們今天一吵架，家裏一天就沒收入，老這麽下去誰受的了。你讓老娘半拉身子進棺材的人臨了臨了跟你喝西北風啊。”
“看您說的，短誰都短不了您一口飯。”張來福語氣裏帶了些不耐煩道。
張老太太一聽不樂意了，道：“你以為我真是為我自己啊，還不是你不爭氣！不然輪得到我操這個心？！”說著張老太太從小木床上坐起身，一把拉開隔在兩張床中間的布簾，道：“對了，你把咱家那十塊錢花哪去了？是不是花李寡婦身上了？我可告訴你，你跟她怎麽膩歪我不管，她兒子娶媳婦我不許你掏一分錢。自己家還揭不開鍋呢，憑啥管她家的閑事。”
“哎呦我的親娘，您老糊塗了。李寡婦家啥條件咱家啥條件，人犯得著找我要錢嘛！她兩兒子都有出息，早發話把後面兩弟弟的婚事包了，我就是想給人還不稀罕要呢。”張來福不知母親哪聽來的閑話，竟然還信李寡婦能從他手裏扣出錢去。
張老太太顯然不信兒子的話，“那你把錢還我，這錢我預備著年節和給兩個丫頭交學費用的，你要是給我糟盡了，我借都沒地方借去。”
“女娃子上啥學，四丫上就上了，二丫就算了，明年讓她收收心，幫家裏幹點活給自己攢點嫁妝，回頭給她找個好點人家嫁了，我當爹的也算盡到責任了。”張來福雖是岔開話題，卻也真心實意為二丫的事煩惱。知子莫若父，他們家二丫不是老實本分的，他怕她和那個城裏來的小子鬧出醜事來，這輩子可就毀了。
張老太太總坐著腰疼，聽完兒子這番話又躺回床上，道：“急啥，大丫的婚事還沒著落就想二丫的……”
屋子裏母子兩個聊的熱鬧，屋子外張二丫蹲在墻根底下慘白著一張臉，眼中盡是恨意。
28萬事開頭難（1）
淩晨四點，天色仍然暗沈一片，文秀雲早已起床收拾妥當，輕手輕腳的去耳房整理出今天要賣的貨物。
她對能不能賣出這些東西沒有一點信心，但去一趟鎮上不容易，她把能裝上的都裝上了，大不了再原封不動的馱回來。
韓高粱把他們家的飛鴿自行車連兩個凳子都給文秀雲留下了，這給文秀雲解決了大難題。
三水鎮離小王村徒步有四個小時的路程，騎自行車就快的多了。她把兩大麻袋的貨搬到車後座上，用麻繩勒好，一切準備就緒，又想起自己沒有水壺，這時候哪好意思再麻煩何雨清等人，索性直接去廚房接一大碗自來水咕咚咕咚喝了，再渴的話就忍著，也省得上廁所了。
從廚房出來，文秀雲走到院門口，把抵在一側院門的木棍移開，輕輕拉開兩指粗的鐵門掩，打開半扇門足夠自行車進出，這才轉身去推車。
“媽，您怎麽不叫我。”張四丫打著哈欠，睡眼惺忪的站在自行車旁，穿戴整齊，肩膀上斜跨個大布包，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裝了些什麽。
文秀雲吃了一驚，趕緊道：“快回去睡覺，媽是掙錢去不是玩，想去鎮上以後再帶你去。”
今天是學生放假的日子，就算不放假張四丫也要再逃兩天的學，因為她不可能放文秀雲這個商場菜鳥一開始就單打獨鬥，速成法都不帶這麽速成的，何況得有人把速成法教給她才行。
“您以為我就是去玩的了？”張四丫拍拍身上的布包道：“看看，裏面幹糧、水壺、衛生紙、賬本和筆樣樣俱全，還有針線盒。嘿嘿，這些都是林姨和何姨幫我們準備的，直接交到我手上不就是支持我跟著您去幫忙嘛。再說，您不帶著我能找的著地間嗎？韓叔的攤位可不是正經的攤位標著號碼牌，您聽他說的簡單，犄角旮旯的哪那麽容易找到。”其實還有樣東西四丫沒說，她怕嚇到文秀雲。
除了針線盒是張四丫找何雨清借的，其他東西都是林姨幫她準備的。
昨晚上令海洋在飯局上鬧著打道回府，和何雨清都沒吃好，這邊徐大夫和四丫也都吃的虧虧欠欠，幹脆大家聚在一起又吃了一頓西紅柿雞蛋面湯，吃完聊會天才各自歇下。
四丫折騰一天早就累極，剛鉆進被窩猛的想起明天要出攤好多必備的東西還沒準備好，眼見何雨清要拉燈了，她硬著頭皮剛要開口再麻煩麻煩人家，林姨就拎著個大布包推門進來了，直接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面對林姨細致入微的舉動，何雨清倒不好意思起來，怪自己沒替四丫考慮周全，畢竟這對母女是她攬來的，他們的事她自認應該負責到底。
看何雨清一臉懊惱的樣子，四丫哭笑不得，只得找個忙要何雨清幫，於是布包中就有了小小的針線盒。
至於那個沒有提及制作精良小巧的美式彈簧刀，則是令海洋偷偷塞給她的。
當她狐疑的在被子裏摸著手中的金屬物時，令海洋對她無聲吐出四個字，“小刀，防身。”
四丫心裏感動的一塌糊塗，她和他們都是萍水相逢，然而就是萍水相逢的的善意最難能可貴，她忽然覺得重生到這裏反而是上天給她最好的禮物，讓她認識這麽多有情有義的人。
“好，咱們出發！”
文秀雲眼眶微紅，她知道何雨清等人的支持完全源於小女兒，既然外人都這麽信任自己的女兒，她有什麽理由不為了女兒闖一闖呢！
三水鎮的勝利大街相當於鎮子的商業中心，商品種類齊全，不但滿足本鎮居民所需，還輻射了周圍幾個村，大家不論一應日常用品還是貴重物件都來這裏采購。
這個年代和二十一世紀不同，二十一世紀的商業街大部分九點鐘才營業，現在這個時代的店鋪六點鐘就開門了。尤其是糧食店開的更早些，就這樣門口瞬間就拉起了二三十米的長隊。
看到這麽些人，母女二人都意識到自己來晚了。
由於文秀雲裝的貨太多，還帶了孩子，騎行速度自然慢了，現在大街上行人又多騎的就更慢了，文秀雲不由有些著急。
四丫見狀跳下車，小跑著給文秀雲帶路，這樣還能快些。
離韓高粱夫妻擺攤的地方短短幾百米的路，母女兩個十來分鐘才到，可到了地方母女二人就傻了眼，攤位被一個中年瘦高個的男人占上了，兩個店鋪間二米多的夾道中間橫放個大木架，堆滿了大大小小花色不一的布頭，攤位前三四個婦女在那挑挑揀揀，男人大聲吆喝著：“紅旗布廠直接下來的布料，漂亮質量好，不用票不用票再說一次不用票，通通五毛錢一塊！”
文秀雲心裏咯噔一下，道：“四丫，你記沒記錯地方。”
四丫苦笑道：“肯定不會記錯。左邊是佳美成衣店，右邊是綜合供銷社。”
“那咋辦，地方讓人占上了。”文秀雲頓時慌了神，腦子亂成一團漿糊，胸口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似的，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涼拌熱拌都得辦。”
韓高粱沒提起攤位被占的情況，要麽是他忘了說，要麽是他從沒遇到過這碼事。但是不管怎麽說，這個男人不認識韓高粱的概率很小。
認識有認識的辦法，不認識有不認識的辦法。
張四丫勾起一邊的唇角，露出個壞笑，對文秀雲說了句稍安勿躁，大步流星的走到瘦高個男人攤位前套話去了。
29萬事開頭難（2）
朱俊華站在攤位前一面收錢一面防賊似的盯著攤位前的小孩。
直到最後一個老太太交錢走人後，他忍不住對小孩道：“誒，買嗎？不買一邊去，別跟這攪亂！”
張四丫一聽這位不是善茬，心裏立馬有了主意，大大的杏眼沖朱俊華眨巴眨巴，笑道：“叔叔好，我姨夫韓高粱您知道吧？”
朱俊華聞言一楞，語氣依舊不大好，含糊其辭道：“啊，怎麽了。”
“今兒以後我們家天天在這擺，姨夫說要碰見人，就一人一半的地間兒，有什麽事等他下個月回來解決。”
四丫想這事無非就是管這片兒的人一地租兩主，看朱俊華的反應，很顯然和管事兒的通過氣。表面上繁華地段的攤位月租四塊錢十分劃算，其實韓高粱一個月才用一天，剩餘的日子裏再以略低的價格租給別人，管事兒的賺雙份錢。當然其實要這麽糊裏糊塗的有認頭吃虧的也行，不過現在有她這個合夥人中間插一杠子，事態就覆雜了。
勝利大街是公家的地方，細長的街道全長大概一千多米，店鋪和店鋪緊密相連，很少有這種夾道。即使在這種相對貧困落後的地區，人們的經商意識還沒有覺醒，夾道的攤位也是一位難求，能租下來的人都和管事兒的多少有些關系。
正是考慮到這點，張四丫想擠走朱俊華才變得十分棘手。而且就算擠走一個朱俊華，保不齊後面還有李俊華趙俊華，這次她想辦法擠走人家，下次就有更厲害的擠走她。不如走“大家好才是真的好”路線，爭取搞好關系合作共贏。
只是，現在的主動權在對方手裏，萬一朱俊華的門路更硬些，那張四丫就得重新找地盤了，最壞的結果甚至會因此無法和韓高粱繼續合夥下去。想到這，她的心裏也不免忐忑起來。
朱俊華聞言眉頭皺了皺，道：“你家大人呢？”
張四丫給他指了指，文秀雲推著車幾步走來，沖朱俊華笑著點點頭。
“你是韓高粱媳婦的妹妹？”朱俊華上下打量文秀雲，怎麽看怎麽不像，韓高粱媳婦五大三粗的，眼前的婦女顏色卻是十分標致。就算是表姐妹這外貌差距也有點殘忍了。
文秀雲繼續點頭，心裏直打鼓，生怕被朱俊華看出來她是冒牌貨。
張四丫心道，木訥寡言的性子就是這點兒好，說少錯少，不容易露餡。
“他們兩口子怎麽跟你說的，就讓你這麽直目楞瞪的來？”雖然兩姐妹的相貌相差甚遠，但是文秀雲手裏推著的自行車讓他不禁信了幾分，放眼十裏八村能騎的起自行車的人家很少，同樣的能騎的起自行車的人家也不會來蒙他的地方，那這事就不好辦了。
管事兒的人是朱俊華表舅，勝利大街本來沒有租攤位一說，他表舅為了中飽私囊就打起了這個主意。
韓高粱夫妻就是他表舅主動找上門去的，那時候人們的意識裏做買賣就是投機倒把不光彩，只有這兩口子出去見過些世面，正好也倒騰的來些東西，雙方一拍即合，口頭約定這塊地方一個月兩塊錢歸韓高粱用，後來漲到四塊錢，再後來他也起了這個心思，他表舅就讓他一塊共用這地方，只瞞著韓高粱也沒收他錢，就囑咐他韓高粱出攤的時候他就另找地方，別惹事。
開始做買賣的時候朱俊華沒摸著門路，加上態度不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沒覺得這差事有什麽好，去年他娶了個厲害老婆，天天攆著他幹正事，他才正經上了心。
一上心買賣自然好，買賣一好他就想獨吞這塊地方。兩口子最近正商量怎麽把韓高粱打發走，租金怎麽給表舅劃算，沒成想原來韓高粱家竟然早發現了他們，萬一鬧起來兩家都幹不成，不如暫時先勻他們些地方再做打算。
文秀雲聽朱俊華的語氣似乎是信了，她的心落下一半，馬上道：“沒有，姐姐姐夫都給我預備妥當了。”
“你姐他們是讓你接手還是過來跟著幫忙？”朱俊華的語氣緩和些，說著把自己的架子往一邊拉，橫放占了整個夾道的架子豎著貼到了一側墻面，空出了一半的地方。
張四丫和文秀雲同時松口氣，娘倆一邊卸車一邊道：“就是幫忙。”
朱俊華聽了嘬嘬牙花子，要是讓這娘們接手倒好了，到時候他表舅軟硬兼施，讓他們把地方讓出來難度也不那麽大，畢竟不是他們自己的買賣，自然不會跟自己似的那麽上心。
“你說你一個女人家出來做買賣，拋頭露面的你男人也同意？”朱俊華話中帶刺，就算暫時和韓高粱共用一塊地方，他也不打算讓對方好過。嘿嘿，能擠兌走這娘家當然更好。
文秀雲聽朱俊華這麽說顯些眼淚落下來，如果張來福能走撐的起家，何至於她出來拋頭露面。
四丫將手中滿是補丁的四方床單抖了抖在地上鋪好，慢悠悠道：“什麽叫拋頭露面？叔叔您用詞不當啊！紅色娘子軍還上陣殺敵呢，為了國家人民為了革命事業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您好說革命先鋒是拋頭露面？當然那是戰爭年代，如今天下太平，我媽是沒機會為革命事業拼搏了，可為小家拼搏就不值得讚揚了嗎？拼搏精神不論什麽時候都一樣值得讚揚，我媽不但要自己拼搏，還把這種拼搏精神發揚光大傳承給下一代，作為她的下一代的我認為，不夾雜任何私人感情的講，這位女士更值得讚揚。您說是不是這麽個理兒？”
“說的好！”
不知什麽時候他們的攤位前已經圍上了一圈人，不單有人給張四丫喝彩，還有人激動的鼓起掌來。
張四丫擡眼看去，何雨清領著令海洋站在人群中沖她微笑，一起對她豎起大拇指。
30八十年代的明星同款
朱俊華被張四丫噎的夠嗆，他冷笑一聲拉過馬紮坐到兩個攤位中間，翹起二郎腿指著眾人道：“看什麽看，買東西嗎？不買趕緊騰地方！”
人群散開，何雨清領著令海洋對母女二人揮揮手，隨著人流走開。
四丫笑笑，心道這二位不會是專程過來看他們一眼的吧，還真是富貴閑散人的做派。什麽時候她也能恢覆到前世的身家重溫這種做派就好了。
“四丫。”文秀雲捏捏女兒的手，道：“謝謝你。”
這聲謝不是長輩對晚輩的，而是女人之間朋友之間的謝。
四丫會意，想到關於合夥買賣背後的一應麻煩事，覺得很有必要給自己和母親一起打打氣，她五指抱拳向上舉了舉，壓低聲音對文秀雲堅定的道：“自強不息，努力奮鬥，加油！”
“加油！”
文秀雲也握了握拳，母女二人相視一笑，開始把麻袋裏的貨物拿出來擺好。
貨品的陳設很大程度上影響客人的購買欲和商品的價格。
之前韓高粱夫妻隨意把東西堆在一起，客人不方便挑選，也顯得東西質量不好，價錢自然賣不上去。
這次母女二人把帽子圍巾等物品分好類擺放整齊，不僅如此，四丫把幾條花色簡單的絲巾打成玫瑰花的樣子單獨擺在一角，剩下的絲巾單層折疊羅在一起，瞬間提升了商品的美觀性，吸引了好多路人的目光。
文秀雲沒想到自己女兒手這麽巧，驚嘆道：“你這是哪學來的？”
四丫早打好腹稿，道：“上次咱們村倍有錢的那誰家閨女出門子，我和奶奶去幫忙，跟著給新娘子化妝的阿姨學的。”
娘倆正說著話，有兩三個人上來問價錢。
“這絲巾多少錢一條？”
年輕姑娘問的是文秀雲，文秀雲顯然還沒有定價的概念，楞在那裏隨即去看四丫，四丫馬上答道：“兩塊錢！”
朱俊華豎起耳朵聽到四丫報的價，當下誇張的噗嗤笑出聲來。
這個價錢報的很高了，有人聽了價錢擡腳就走，有人聽了剛蹲下來要拿起條絲巾看看，結果四丫這麽一說，立馬收回手把視線移到了帽子圍巾上，而那個年輕的小姑娘倒是沒什麽反應，彎下腰雙手撐膝依次打量著四朵玫瑰狀的絲巾。
四丫暗道一句糟糕，她對當下的物價早沒有什麽印象，那天給韓高粱夫妻幫忙時，他們賣的是六毛五一條一塊錢兩條，她只是單純覺得他們要的太低，而買絲巾的人遠不如買帽子手套一類實用物品的人多，賣的太便宜量又少合不上來。再加上今天她的巧手“加工”，她就想賣個高價出去，卻沒考慮到這個年代人們的消費水平。
“這麽貴，商店裏也才賣兩塊二毛五。”年輕姑娘撇撇嘴道。
哎，自己捅的簍子自己搞定。
四丫笑道：“實話告訴您，同樣的絲巾如果放到商店裏賣，至少要賣六七塊錢！”
年輕姑娘瞪大眼睛，問道：“哪有這麽貴的絲巾？”
“怎麽沒有，比這貴的有的是。知道為什麽這絲巾你覺得貴嗎？那是因為你不懂。”四丫拿起一條玫瑰絲巾抖開給年輕姑娘看，“這種樣式是港臺女明星最喜歡的，那裏已經流行開了咱們大陸才進來的這批貨，要不是我姨夫有關系搞來點，咱們三水鎮至少三年後才能見到這種樣式。”說著她有把絲巾的標簽給年輕姑娘看，“看了嗎？美光紡織二廠生產的，質量一級棒，你說兩塊錢貴不貴？你是願意花兩塊二毛五買老掉牙的款式，還是願意花兩塊錢買最新最流行最洋氣的款式啊？”
張四丫的一席話把周圍的人說的一楞一楞的，有幾個在朱俊華那買布頭的挺她忽悠的頭頭是道，也湊過來看引領時尚潮流的絲巾開開眼界。
年輕姑娘臉上露出一絲猶豫，道：“你說的港臺女明星是哪個女明星？”
張四丫知道此時到了關鍵時刻，能不能成功交易就在她接下來這句話了，她的大腦飛速轉動，脫口而出幾個女明星的名字：“趙雅芝！米雪！好多女明星都戴。”
年輕小姑娘滿臉疑惑道：“他們在電視劇裏也沒有帶絲巾啊。”
四丫露出個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的表情，無奈道：“明星私服你懂嗎？拍電視劇的服裝能在日常生活裏穿嗎，私下裏的著裝才能顯示出明星最真實的品味！怎麽樣，想不想跟明星一樣洋氣一樣美麗，你們之間僅僅只差一條絲巾的距離喔~”
正說著一個中年婦女伸手來拿張四丫手中絲巾，道：“哪個是趙雅芝帶的樣式？我要一條！”
四丫飛快看一眼中年婦女的膚色，拿了條橡皮粉的碎花絲巾遞到中年婦女面前，道：“這個是趙雅芝同款。來，我幫您圍上試試。”
中年婦女聞言彎下腰，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我回去自己帶也成，你交給我怎麽打這個花。”
四丫把絲巾甩甩抻直，圍在中年婦女的脖子上，快速在她脖子側面打個蝴蝶尾的大結，道：“不是每個人都適合那種玫瑰結，像您這個年齡段打蝴蝶尾的結比較好，顯得有氣質。您回家照照鏡子，戴上這條絲巾後，您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中年婦女對氣質這個詞的恭維非常感冒，一時樂的合不攏嘴，笑道：“行，就它啦！”
說罷彎下腰，撩開褲腿，從襪筒裏抽出一卷錢，拿了一張貳元的綠油油人民幣遞到了張四丫手裏。
二丫看著上一世已經取消流通的貳元人民幣感慨萬分，達成了她這一世的第一筆生意。
31難怪人人都說財大氣粗
張四丫的人工廣告打得響亮，一下子賣出四條絲巾，反倒是年輕的小姑娘看了又看沒有買，不過張四丫依舊態度熱情，臨走時讓她幫忙友情宣傳，她不買她的親戚朋友沒準還有能夠買的，挖掘潛在客戶是很必要的。
文秀雲手心裏攥著四丫交給她的八塊錢，心臟砰砰狂跳。從嫁給張來福起，她就沒見過幾次整錢，領來的工錢每次沒捂熱乎就得交到婆婆手裏，家裏吃穿用度花多少在婆婆那支取多少，餘下的分分角角都要還回去，偶爾張來福給她鼓搗回來點東西，她就高興的不得了。錢這個東西對她來說遙不可及，日子過的永遠是拆東墻補西墻，忽然有一天東墻從天而降，她幸福的暈眩，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媽，趁這陣人不算太多您去穿點零錢。”張四丫忘了備零錢，幸好剛剛買東西的人大多給的是正好的。
話音剛落，一個老太太蹲下挑雙襪子，問道：“多少錢。”
“奶奶，兩毛五一雙。”張四丫這次報的價格只比韓高粱高五分錢。
老太太慢吞吞從菜籃子裏拿出三毛錢，四丫笑道：“奶奶，我沒有零錢，您有正好的嗎？”
“沒有。”
“那您來兩雙吧，您看商店裏尼龍的襪子還三毛錢一雙呢，這是純棉襪舒服透氣不臭腳，兩毛五一雙多便宜。我們不是常進的來這樣的貨，難得趕上了就多買一雙，買到就是賺到。”張四丫極力推銷著，心裏暗暗覺得自己好笑，前世電視購物廣告浸泡式洗腦威力無敵，不重活一世她都不知道這些廣告詞早已植入她的大腦，脫口而出的詞一套一套的，這也算是她活學活用了。
老太太把錢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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